我是李嘉芳,職業是最近加倍辛苦的護理師,而且是急診室的護理師。常常有人聽到我的職業總是眼神發出光亮,搭配讚嘆眼神佩服我怎麼這麼有勇氣,我總是回答,因為我從小聽梁靜茹,是她給我的勇氣。
在急診室的這幾年,慶幸自己還沒有遇到電視上報導的急診室濺血事件,但也見過不少恐龍家屬和病患,堪稱白色巨塔裡的侏羅紀公園。「護士小姐,我肚子好痛,醫生怎麼還沒來?」「小姐,她痛成這樣,不能先給醫生看嗎?」「她看起來不痛不癢,好像沒怎樣,先讓我看吧,我好痛!」剛開始,我會很認真的跟每一位病患講解檢傷分類,但現在,我總是直接丟下一句「還沒有輪到你。」便默默轉身走到其他病患身邊。
我也曾經回想自己堅持踏上醫護這條路的初心,但再想到因為這條路,我幾乎沒了自己的時間,不知道多久沒有跟朋友們相約吃飯了,每次回家也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離開,想帶走一些雲彩都來不及,不用說陪爸媽出國旅行了,連年夜飯也沒能好好吃,就被call回醫院支援了。肩膀上的天使跟惡魔不斷角力,一邊說服自己繼續,一邊叫我要放棄。就在我來不及剝玫瑰花瓣決定去留時,三級警戒發佈了。
每天穿著防護衣,手套一層又一層,根本沒時間注意到自己流了多少汗,不斷忙碌到處支援的我,就這樣被呼來喚去的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,不只私人時間完全消失,連私人情緒也只能拋在腦後,每天就在戰場上面對著最後的戰役及背景音樂裡的槍林彈雨,「回家」「休息」「放鬆」這些詞都跟我沒關係,生活只剩「篩檢」跟「防疫」。只有在更換手套的時間,才有機會看到自己熟悉的雙手,但看起來卻一天比一天不熟...。
連續上班不知道幾天幾夜了,偶爾有空看一下手機,總是會有媽媽留下的關心。
「吃飯了沒,要好好照顧自己喔!」
「辛苦了,要有時間休息才能繼續打仗。」
「加油!人數越來越少了,快要過去了。」
「我寄了一個包裹給你,有收到了嗎?」
看到包裹這兩個字,我的情緒更加複雜,一方面是開心收到媽媽的愛,另一方面卻又有點煩躁,包裹在哪?這麼忙還要去找,有時間嗎?還沒來的及確認包裹資訊,就又被呼喚走了。直到下一次得以稍微喘息之際,便看到我的置物櫃旁放著我的包裹,此時的它是冬天裡的一抹陽光,溫暖被汗水浸溼下我冰冷的心。我迅速劃開包裹,看到裡面的東西,甚麼阿?乾洗手?醫院都消毒成這樣,都快認不出自己的手了,老媽還寄乾洗手來幹嘛,陽光露臉不到30秒,再度被烏雲壟罩。拿出手機,正要回覆老媽時,電話響了。
「收到包裹沒?」
「有!剛剛看到了。可是我好像用不到,每天都一直在消毒,我的手都爛了,不用再消毒了。」
「謀港款拉!這是隔壁張太太她女兒公司做的,用中藥做的,謀加酒精,抗菌又保濕拉!哩加減用啦!手會比較好啦!」
「厚拉厚拉,我有空就會噴一下,先去忙,疫情穩定以後再回去看你跟爸爸。掰掰喔!」
「厚拉!哩嘎底卡小心哩。掰掰。」
也許是疫情壓力太大,掛上電話的我有種想哭的衝動,努力地忍住情緒,把媽媽的愛——保濕抗菌乾洗手,拿出來噴一噴,並放在我隨身的衣物口袋裡。就這樣再一次回到崗位上,不同的是,這次,我有家人的陪伴。只要想到媽媽,就會找機會再拿出來噴一噴。
直到最近,疫情終於撥雲見日,破爛的雙手,也獲得了喘息的機會,好不容易有時間好好看看自己的手,這才驚訝發現:之前紅腫的地方消了很多,好像真的比較好耶!我驚訝的程度堪比看完神奇傑克的表演,難掩的激動就這樣感染了整個護理站,原來支撐我的不是梁靜茹給的勇氣,是家人給的愛。